石川敏夫听着长子的激烈陈词,缓缓闭上了眼睛。
日本的家族是大家长制,家主掌握绝对权威。
石川造船厂虽然由石川孝一掌管,但涉及到重大决策和大额资金仍需他的首肯。
因此,对于石川孝一所描述的混乱和困境,他都心如明镜,却毫无办法,大本营对他们的掌控与索取正日益收紧。
若非顾及石川家多年的根基与影响力,恐怕早已直接实施“军管”了。
见父亲并未出言呵斥兄长,次子石川孝雄也鼓起勇气开口:“父亲,眼下家族在华北的生意也是举步维艰。华北的很多资源已经陷入枯竭,而关东军也开始插手华北的资源掠夺。”
“上月,我们在华北的两处矿山就因为关东军与华北方面军的摩擦被迫停产半月。”
自1937年全面侵华以来,日军对华北棉花、煤炭、铁矿的掠夺已持续 6 年之久。
耕地因战乱与强制改种棉花而出现大面积的荒芜,铁矿多为浅层矿,已基本被采光,不得不开采贫矿,冶炼成本飙升。
而关东军的奉天造兵所,承担了日军近四成的枪支弹药与火炮供给。同时,每年还需向本土及关东军自身,供应近两百万吨粗钢。
现在日军多线作战,就要求关东军加大供给,关东军只能打着‘战时资源统筹’的名义,开始插手华北的资源。
此举,自然引发了华北方面军的强烈不满,双方随机展开争夺。非但没有增加供给,反而因相互掣肘,降低了掠夺效率。
“父亲,再这样下去,家族会被活活拖垮的!”石川孝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非常时期,需用非常手段。”
“石川弘明,终究只是个旁系子弟,他在沪市经营得再好,根基再深,但还是在帝国的地盘上。”
“眼下家族困顿,正是需要集中资源、共渡难关之时。以我们与海军的关系,再许以利益,未必不能让第三舰队配合我们,强行接管他在沪市的产业!”
“只要动作够快,造成既定事实,他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反抗?难道真敢‘玉碎’?”
“特别是好浮山岛的药厂,一旦落入我们手中,能为家族带来多少利益?并且,还能加强我们在军部的话语权!”
石川敏夫眉头微皱:“你说的轻松,他可不是无根之萍,你别忘了,他认了岛田和长谷为叔父。”
“长谷远在东番岛,可以不用考虑,但岛田可是现任海军大臣!没有他的默许和支持,你想让第三舰队配合我们对付石川弘明?简直异想天开。”
石川孝一冷哼一声,语带讥讽:“父亲,岛田这个海军大臣,谁不知道他是靠着逢迎东条首相才得以上位。他的根基能有多深?海军内部对他不满的大有人在。”
“慎言!”石川敏夫厉声打断,目光如刀扫过两个儿子,“政局深浅,岂是你们能妄加揣测的?况且,你们忘了长谷和岛田都曾任第三舰队司令官,谁也不知道石川弘明通过他们结交了多少底层军官。”
“上令若不得下行,甚至无法执行,届时如何收场?孝雄上次去沪市,不也亲眼所见吗?他不仅与海军关系匪浅,和陆军、宪兵系统也交往甚密。”
“能在有三井和三菱盘踞的沪市,把走私生意做到那种程度,你们俩谁能做到?”
石川敏夫看着陷入沉默的两个儿子,语气复杂:“千代子母子还在沪市,我们还没有接回来。”
石川孝一闻言眯起眼睛,“千代子如今已是未亡人,却长期滞留沪市,这成何体统!这不是败坏我们石川家的名声吗?”
石川敏夫深深看了一眼石川孝一,他这个大儿子可是极为好色的。
有些事,只要做得不过分,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损伤家族名誉,他作为家主,可以默许。
沉默片刻,他看向石川孝雄:“你在华北经营多年,有没有信得过的华国力量?”
石川孝雄愣了一下,疑惑道:“父亲的意思是?”
“你亲自去一趟沪市,接千代子母子回来。孝介为国捐躯,他的遗孤理当回归本家抚养,岂能流落在外。”
“另外,让人寻机,处理掉石川弘明。只要他一死,我们作为本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他在沪市的一切。那些川端村出去的,难道还敢公然反抗本家不成?”
虽然石川家私下也培养了一些死士,但刺杀石川弘明,最好假手他人。
用华国人动手,万一失败,或者留下痕迹,也有足够的转圜余地和推卸空间。
石川孝雄迅速领会了父亲意思,川岛芳子失踪后,她原先在华北的人马,其中一部分被他暗中收编,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他略一思索,沉声道:“我明白了,父亲。不过此事需周密筹划,我要先回一趟华北,做些安排。”
石川敏夫微微颔首:“此事不急在一时。下个月,东条首相将访问满洲国和金陵。海军省的太田中将也会随行。太田君与我,乃是多年故交,到时再动手也不迟。”
“届时,各方目光和安保力量都会聚焦于首相一行,反而容易行事。即便出了纰漏,太田君也能从中斡旋。”
汪填海在影佐调离后,深感不安,两个月前特意访日以示忠诚。
相应的,东条决定下个月对汪伪政权和伪满洲国进行‘闪电式访问’,核心是巩固合作、统筹在华军事与资源。
“父亲深谋远虑。”石川孝雄低头道,“我会做好万全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