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这已不仅仅是针对个人的惩罚,而是对准了整个士绅阶层特权的功名、田产、家族延续发起的彻底清算!
顷刻间,台下士绅如沸水炸锅,惊恐与狂怒交织:
“公公开恩呐!我等……我等实是受徐肇惠、申用懋二贼蒙蔽胁迫,身不由己啊!”
“阉狗!尔竟敢如此屠戮士林,自毁江南柱石?!”
“魏忠贤!你今日倒行逆施,就不怕天下士人口诛笔伐,不怕青史铁笔将你定为千古罪人吗?”
求饶声、哭嚎声、怒骂声、诅咒声绞作一团,绝望如瘟疫蔓延,一些人已彻底失去理智,言辞癫狂。
混乱中,一些忠心护主的家仆、护院,见锦衣卫和禁卫军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拿人,血勇上冲,嘶声大喊:
“弟兄们!护着老爷!休怕这些装样子的丘八!跟他们拼了!”
吼声未落,竟有十数人从袖中、靴筒、腰间掣出暗藏的短刃、铁尺甚至匕首,面目狰狞地嚎叫着扑向逼近的甲士,妄图以死相搏,撕开一道缺口。
冲在最前的几名悍仆,挥刀奋力砍向迎面禁军士兵,只听“锵啷”几声刺耳锐响,刀刃划过精铁甲片,只留下几道浅淡的白痕,或迸溅出数点火星,那甲胄竟是纹丝未损!
持刀的家仆虎口震裂,脸上尽是骇然与不可置信:“这……这甲……”
他们愕然的神色尚未退去,眼前寒光一闪,禁军士兵手中长枪已如毒龙出洞,精准狠辣地直刺而来。
“噗嗤!噗嗤!”
数声沉闷的利物入肉之音响起,锋锐枪尖毫无滞碍地穿透单薄布衣,自后背透出,带出一大蓬血雨。
那些悍仆身形剧震,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冒出的染血枪杆,喉头“咯咯”作响,随即软软瘫倒在地,眼中光彩迅速黯淡。
他们何曾见识过如此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真正精锐,还道是江南那帮羸弱卫所兵,竟妄想着凭一腔蛮勇,为主家拼出一条生路。
“胆敢持械反抗者,杀无赦!”崔旭东见状,面沉似水,厉声喝道。
“将这些乱党逆民,统统拿下!押赴外城大营严加看管,由锦衣卫逐一甄别审讯,不得有误!”
“遵命!”众军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一旁肃立的卫一凤、陆承泽,以及其余南京各衙门官员,见此血腥场景,无不脸色惨白,股栗欲堕。
卫一凤强压心头惊悸,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发紧,语带哀恳:“魏公公、崔都督……此举……是否株连过广?江南士绅,实乃国家根基所在,百年涵养,方有今日文教之盛。如此雷霆手段,恐伤国本,亦非朝廷抚育地方、怀柔士林之道啊……”
魏忠贤的目光,杀意宛如实质,缓缓转向一侧刚刚还在为士绅缓颊的南京官员和勋贵。
“你们算什么东西?”
“身受皇恩,位居封疆枢要,本应恪尽职守,弹压乱萌,维护朝廷纲纪。然,尔等不仅纵容乱民围堵钦差行辕、胁迫朝官;更与地方劣绅豪强暗通款曲,语带威胁,公然掣肘钦差,对抗陛下既定之国策!身为朝廷重臣,其行可鄙,其心可诛,罪加一等!”
魏忠贤轻轻一挥手,“来人,拿了!摘去彼等冠带袍服,褫夺官身,一并拿下,交付锦衣卫,与上述乱党群犯,并案严审。”
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立刻上前。
卫一凤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化为一声绝望的叹息,僵硬地任由他们卸去冠带袍服。陆承泽则更是不堪,涕泪交流,几乎瘫软,被校尉粗暴地扯去官帽,剥下官袍。
另有十余名被点名的官员,亦在惊呼哭求中被如法炮制,剥去官衣,套上锁链。
刹那间,一众犯官仅着白色中单,披头散发,被铁链锁住,与那些士绅再无二致。
这一幕,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彻底碾碎了在场所有官员士子心中最后的侥幸。
魏忠贤的目光最后掠过其他那些噤若寒蝉、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南京各衙门官员,语气森冷:
“其余各官,暂归本职,戴罪视事。若再有阳奉阴违、包庇隐匿、阻挠新政者,休怪咱家无情!”
安排完毕,魏忠贤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仿佛拂去眼前灰尘。
一众官员如蒙大赦,纷纷低着头,脸色青白交错,脚步虚浮地退了下去。有人额冒冷汗,有人衣衫尽湿,竟无一人敢抬头再看魏忠贤一眼。
待众人都退去之后,守备府前的广场上空旷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与尚未干涸的斑斑血迹。
魏国公徐弘基这才整理了一下蟒袍下摆,上前一步,
“魏公公临危不乱,处置得当,雷厉风行,真令老夫叹服……江南积弊深重,非如此雷霆之力,不足以荡涤污浊。”
魏忠贤看着眼前这位世袭罔替的国公,又瞥了眼身旁肃立的灵璧侯,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前些时日,这两位勋贵可是将家产尽数购作陛下发行的国债,更主动将家族多年来侵吞、兼并的田产地契悉数献出,并表态愿全力配合朝廷新政施行。
他虽不惧这些世袭勋贵,但也清楚魏国公府世镇江南两百年,影响力不止在军中,便是在江南士林和百姓心中也颇有分量。只要能以徐家为缺口,江南新政之事,便能省去大半阻力。
“幸得国公与侯爷深明大义,鼎力相助。”魏忠贤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咱家必在奏报中向陛下阐明二位之功……”
徐弘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他赌上身家性命,不惜得罪整个江南乡绅,所求的,不正是这句话么?
他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只要崔旭东那十万精锐大军一日驻跸江南,这锦绣之地便是陛下掌中之物,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随着在场的官员回去,消息传开,整个江南的官场瞬间沸腾了起来,暗流汹涌。
众人打死也未能料到,原本声势浩大、看似胜券在握的“民意请愿”,竟如此不堪一击,转瞬之间便被碾为齑粉。连带着兵部尚书卫一凤、户部侍郎陆承泽等十几位重量级大员纷纷落马,锒铛入狱。
整个江南,多少年没有出过如此惊天动地、牵连如此之广的大案了,一时之间,如雪花般的书信和奏本,如同雪片般向着京城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