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菡冰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的踱步,想了一会,问道:“你那日曾与我说过,这玫贵人的父亲是正三品,而丽妃娘娘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刺史,可为何能够凌驾于玫贵人之上?”
春焕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这丽妃娘娘的父亲虽然只是个正五品的刺史,可除了有皇上给丽妃娘娘撑腰。
最重要的就是,这丽妃娘娘是太后在众多秀女中引荐给皇上的,深得皇上的宠爱,奴婢只是知道这丽妃娘娘家和太后一族颇有渊源,而且这是皇上的家事,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除了有银钱,还能做些什么呢。”
听完这话,沈菡冰算是明白了,这夏凌薇就是他们这对母子用来与穆家抗衡的,所以才会这么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对了,你说丽妃娘娘是为了一碗鲫鱼白玉汤?”沈菡冰找准了方向,喃喃的问道。
春焕轻轻的点了点头:“是的,皇后娘娘要不要去看一看,毕竟在名义上您还算是中宫之主?”
沈菡冰心有千千结,她明白,昨日自己的言行给玫贵人带来了隐患,可只有那名白衣男子知道自己是玫贵人宫里的浣衣女,想必是他说了出去,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就这样了解了,她一定要找到这个白衣男子问个清楚。
想到这,沈菡冰便再也待不住了,忙从衣架上取下衣裙对春焕道:“快帮我梳头,去玫贵人那里。”
这边慌手慌脚,这边却是火光冲天,橘色的火把闪耀在庭院之中,恍如白昼一般。
这玫贵人虽然是平和温婉,但却是一个烈性子,她扫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夏凌薇,款款的行了一个礼道:“丽妃娘娘可是把臣妾宫里的浣衣女全都带回去审问了,怎么,还不满意吗?”
夏凌薇眼眉一挑,万种风情便全都凝结于此,女子婉转一笑道:“不是不满意,只是太满意了,怎么,板着之刑妹妹可还受得了?”
玫贵人闻言,心口剧烈的起伏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夏凌薇,好像要把她吞了一般,夏凌薇眼睛一斜,便有太监端着一大盆凉水,往玫贵人身上泼了过去,玫贵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泼,吓得惊叫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踩到了青石板的棱角,跌倒在了地上。
“夏凌薇,你实在是欺人太甚。”玫贵人本就是一张娇娇悄悄的鹅蛋脸,此刻脸上因为气愤泛起了一丝红光,更显得怒不可遏。
“本宫是妃子,你只是个小小的贵人,我就算是欺负你,又怎么了,这后宫之中,难得还有谁能够帮得了你不成?”
女子笑的肆意张狂,好像是六月的牡丹层层叠叠的开放。
“本宫是皇后,能否帮得了一个小小的贵人?”女子的声音自门外而来,穿过门廊,缓缓的流进众人的耳朵之中,激起一丝丝细小的涟漪。
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名穿浅绿色宫装的女子,眉眼清淡,却是难得的芳华,一举一动,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
“参见皇后娘娘。”玫贵人见是沈菡冰走了进来,扑通一下跪了起来,脸色急切,像是抓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
“哦,原来是皇后娘娘啊,您不在未央宫里养病,在大冷天的,在这里站在干什么,小心自己的身体。”
夏凌薇娇笑着,就要去搀沈菡冰,却被沈菡冰不着痕迹的推开,对身边的春焕道:“去给玫贵人披件衣裳,小心着凉。”
春焕领命,便进了内室,去给玫贵人找衣裳去了,因为这位不受宠的皇后的到来,刚才有些喧哗的庭院顿时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静。
夏凌薇盈盈的朝沈菡冰行了一个礼道:“皇上因为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就把治理六宫的权力给了臣妾,玫贵人宫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所以臣妾秉公办理,以儆效尤。”
“本宫现在身体好了,所以这治理六宫的权力本宫要收回了,你可有意见?”沈菡冰挑挑眉,轻松的说道。
夏凌薇抬眸看了一眼沈菡冰,因为沈菡冰的这句话实在是不好让她接话,毕竟,表面上,这穆兰蕴还是皇后,高了她那么一截。
但她夏凌薇岂是那么好打发的,夏凌薇沉吟了半晌道:“这治理六宫之权是皇上和太后亲自交给臣妾的,现在皇后娘娘突然说要收回,可曾问过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意见?”
沈菡冰抿了抿嘴唇,上下打量了一眼夏凌薇,笑问道:“丽妃娘娘,可曾知道妻和妾,嫡和庶的区别?”
“这个.....”夏凌薇想了想,还是识相的闭上了嘴巴,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可以听的出来,这穆兰蕴是在骂她只是一个妾而已,比不了正室。
而沈菡冰博古通今,自然知道在古代女性地位低下,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而妻妾之分,嫡庶之别,更如同野草一般,滋生在每个古代人的心里头,是怎么也磨灭不掉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丽妃娘娘交出来吧,至于皇上和太后娘娘那边本宫自然会亲自去说的,用不着丽妃娘娘操心。”
沈菡冰眉眼间带着笑意,果真,就算是不受宠的皇后,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官大一级压死人,还真不是虚言。
“你要对朕说什么?”沈菡冰话语刚落,一道低沉的声音就自她背后传来,带着些许的阴暗气息,不由得让沈菡冰脊背发凉,望着跪倒在地三呼万岁的众人,沈菡冰也低下了自己来自现代的有着自由平等意识的头颅,这可是她第一次与这个折辱穆兰蕴,置穆兰蕴于死地的南梁皇帝交锋,可千万不要落了下乘。
“起来吧。”清淡的龙涎香携带着初秋时节的凉风进入沈菡冰的眉间,拓跋昊明黄色的龙袍绣着飞龙出云的图案,针线细腻,华贵而又妥帖。
沈菡冰起身,抬眸看了一眼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斜眉入鬓,嘴唇嫣红,一双眼睛带着锐利的光芒,好像可以直视人的内心世界,俊美而又不失为一国之君的稳重。
“你不在你的未央宫里好好的待着,来这里干什么?”见是穆兰蕴,拓跋昊便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冷声问道。
沈菡冰眉头轻皱,朝拓跋昊欠了欠身,抬起了头道:“臣妾听闻玫贵人这里出了事情,所以出来看一看,不成想却惊动了圣驾,真是让臣妾不安惶恐了。”
拓跋昊上下扫视了一下沈菡冰,眼前的女子浅绿上的衣裙上绣着淡青色的莲花,清雅而又不失高贵,不卑不亢,带着舒缓而又凛冽的气质,和当初那个咋咋呼呼的女子仿佛有着天壤之别,难道这一场大病,竟让她连性子也转变了不成?
拓跋昊收回离散的思绪,清了清嗓子道:“玫贵人出了什么事?”
跌坐在地上的玫贵人,看到拓跋昊来了,忙攀上拓跋昊的小腿,哭求道:“求皇上救救臣妾。”
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爱怜,沈菡冰却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太阳穴,要不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有怎么会有今日的祸事,不过,就算没有那一碗鲫鱼白玉汤,这张扬跋扈的夏凌薇也是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放过玫贵人的,她需要的就是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除掉自己的情敌。
拓跋昊俯下身扶起来玫贵人,似是爱怜的对身后的婢女说道:“快扶你家主子进去,小心着凉。”
拓跋昊身后的婢女领命,便伸出手把早已吓得不轻的玫贵人扶进了屋子里,夏凌薇狠狠的看了一眼玫贵人的背影,跺了跺脚,娇嗔道:“皇上。”
拓跋昊转过身扶住夏凌薇的肩膀,半是责怪半是怜惜的说道:“这大冷天的,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亲自来呢,你身边的下人是怎么办事的?”
夏凌薇见拓跋昊温言相劝,便也收敛了自己小性子,咬了咬嘴唇,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沈菡冰见这两人缠绵完了,轻轻咳了一声,走到拓跋昊的身侧,笑道:“皇上,既然您今天也来了,也省得臣妾去找您了,臣妾的病已经大好了,所以为了避免今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也为了丽妃的玉体着想,这治理六宫之权是不是应该交还到臣妾的手里?”
拓跋昊闻言,抬眸看了一眼沈菡冰,眼前的女子,一脸的温和,言笑晏晏的和你商量着,没有张牙舞爪,也没有咄咄逼人,可是,为什么拓跋昊却感觉到一丝丝的寒意呢,穆兰蕴被禁足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凌薇见拓跋昊不说话,只一味的看着沈菡冰出神,在宽大的绣袍下暗暗的掐了一把拓跋昊,拓跋昊吃痛,眉头轻蹙,不耐烦的对沈菡冰道:“凌微掌管治理之权,这是太后娘娘决定的,你这突然要回,还是到太后那里去要吧。”
说罢,一甩明黄色的衣袖,拉起夏凌薇,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火光散去,偌大的庭院便又恢复了往日的黑暗与寂寥,寒风呼啸,夹杂着枯黄的落叶,在夜色下随意的翻飞,就如同一只只枯叶蝶一般。
“皇后娘娘,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春焕见拓跋昊走远,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菡冰哂然一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跟我使了个缓兵之计罢了,”顿了一顿又道:“明天,我们就去拜访一下这位太后娘娘。”
拓跋昊自然是不想把治理六宫的权力放给自己所厌恶的女子,可她沈菡冰是谁呀,还会被这点小小的困难阻扰住,没有恩宠就要权力,要不然,这以后只有吃剩菜剩饭的份了。
春焕点了点头,想伸出手搀着沈菡冰离开,却见沈菡冰三步当做两步的走进了玫贵人的宫里,春焕忙出声喊道:“皇后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菡冰回头,对春焕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的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朋友,我这是英雄联盟。”
春焕张目结舌的看着沈菡冰,实在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沈菡冰也不介意她听不懂,仗义的拍了拍春焕的肩膀,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走进玫贵人的内间卧室,见玫贵人已经躺下了,沈菡冰放轻了脚步,却还是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娇弱美人,玫贵人看见沈菡冰进来,起身就要行礼,却被沈菡冰压下,坐到了床边,笑问道:“玫贵人可好些了?”
玫贵人黯然的点了点头,忽又看向沈菡冰,期期艾艾的问道:“皇上走了吗?”
虽是不忍,沈菡冰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已经走了,你也不要伤心了,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玫贵人眼睛似有光波婉转,见沈菡冰面带微笑的侧脸,不解的问道:“皇后娘娘和以前真的是不同了。”
沈菡冰自然知道这后宫诸人对于穆兰蕴的印象,也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穆兰蕴,无奈的笑了笑道:“这夏凌薇如此盛气凌人,难道就没有可与她抗衡之人吗?”
玫贵人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夏凌薇仗着皇上的宠爱和太后的信任,张扬跋扈,这宫中妃嫔都避其锋芒,无人敢与之抗衡。”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夏凌薇的后牌已经被沈菡冰摸得一清二楚了,接下来,就该想对付她的办法了。
知道再问下去也无益,沈菡冰便起身告辞,刚要走出房门,玫贵人娇柔的声音就响在沈菡冰的身后:“要小心薛婕妤。”
沈菡冰颔首,慢慢的走出了玫贵人的宫室,外面残月疏星,凉风飒飒,沈菡冰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臂膀,一步一步走的极缓,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唯一生存下去的法宝,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春焕,你去打听各宫嫔妃的家世,喜好,以及资质,特别是这个薛婕妤,如果有名册或者什么簿子那就更好了。”沈菡冰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夜空,却格外的振奋人心。
春焕坚定的点了点头,搀着沈菡冰道:“太晚了,皇后娘娘还是先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见太后娘娘的。”
沈菡冰轻轻的嗯了一声,便往未央宫的方向而去,就在两人离去的那一瞬间,茂密的灌木丛里便走出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菡冰离去的背影,嘴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